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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郑渊洁:“这是我的第一次认输”?

4月18日,作家郑渊洁在微博上发布了一则告别书,称从2023年4月18日起,将告别商标维权,不再对其余673个侵权商标进行维权。他表示每天依然写作,但写出的作品,包括已经写出的长篇小说等将永远不再发表,因为发表了将面对商标侵权且难以维权成功。

郑渊洁在告别书中称,自己原创的知名文学角色被不法商家觊觎,被恶意注册了710个侵权商标,用于兜售各种商品,包括卤腌食品、内衣、燃气阀门等“应有尽有”。郑渊洁表示,自2002年开始对侵权商标进行维权,但21年来只维权成功了37个侵权商标,平均每个侵权商标维权成功需要6年时间。维权时间最长的一个侵权商标用了19年时间,一直到最高人民法院才维权成功,目前还有673个侵权商标没有维权成功。

对于维权一事,郑渊洁近几年多次接受过新京报记者采访。在2021年,他表示商标维权让自己精疲力竭,没有更多的精力来写作,因此将发行量超2亿册的《童话大王》停刊,拿出全部精力来维权,维权成功后《童话大王》才会复刊;宣布停刊一周后,两个争议商标一审胜诉,郑渊洁告诉新京报记者,自己“特别受鼓舞”。这一次为什么更加决绝地宣布“不再发新作”?对此,有人质疑他在炒作。

郑渊洁在接受新京报记者专访时,谈了他写告别书的原因。他表示,自己维权无望,决定不再发新作,因为“推出新作并发表,等待的还是被侵权。我觉得不应该这样,这对侵权者等于是一种纵容。”尤其是第39662148号舒克商标的维权申请被驳回,“我认输了,这是我的第一次认输。”

作家郑渊洁。图/视觉中国

■ 对话郑渊洁

感觉一个案子又回到从前

新京报:2021年我采访你的时候,当时有两个侵权商标(江苏舒克内衣商标、成都皮皮鲁猪皮肉商标)被北京知识产权法院判决侵犯知识产权成立,你当时说“特别受鼓舞”。如今是什么原因让你发告别书,决定不再出新作?

郑渊洁:我现在还有673个侵权商标没有维权成功。但让我作出“告别商标维权,不再发表新作品”的决定的,是“苏州市燃气设备阀门制造有限公司”未经我授权注册的第39662148号舒克商标。2023年2月20日,国家知识产权局驳回我对上述侵权商标的无效宣告申请, 面对国家知识产权局的这次驳回,我对商标维权丧失了信心,我在商标侵权面前看不到维权成功的曙光。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在3年前,我对一家名字带有“舒克”的火车转向零件公司提出商标无效宣告申请,国家知识产权局认定该公司侵犯了我的在先权益。而这次则驳回了我的申请。我认为燃气阀门和火车转向系统应该是差不多的性质。竟然在我身上出现了“同案不同裁定”的结果,所以收到裁定书的时候我一下子就“蒙了”。本来觉得形势一片大好,现在感觉一个案子就(让我)回到了从前。

国家知识产权局驳回的理由之一是:“舒克”二字来源于被申请人合作公司“德国舒克集团公司(Franz Schuck GmBH)”中“Schuck”及其创始人姓氏“Schuck”的中文翻译,故在案证据尚不足以证明被申请人注册争议商标具有搭便车或不当利用该角色名称的故意。我以前维权遇到的都是内资企业,这是我第一次遇到德资企业,我不知道673个侵权商标中,还有多少个外资背景的侵权企业,我感觉心灰意冷了。我已经68岁了,到这个岁数,我觉得也不够维权用了,就做了这么一个选择,从此不再维权了。

新京报:《童话大王》月刊停刊后,你还在继续写作吗?现在宣布不再出新作,生活会有哪些变化?

郑渊洁:我从《童话大王》创刊以后,每天早上4:30起来写作,就这样写了36年,在2022年1月它停刊以后,依然是这样,我已经养成生活习惯了,每天到点儿就醒。我也尝试过不再写作,但干点别的让我非常不舒服,所以一直都在写。这些作品都放在电脑里,我生日时,家里人问我要什么礼物,我说:就把电脑里这些文字拿去装订成一册一册的书,每一册书只装订一本,放在家里的书架上自娱自乐。

我现在不再出版,我要拿出一个态度,面对这么大规模的侵权,如果我继续推出新作,等待的还是被他们(指侵权方)侵权注册商标,我觉得不应该这样,这对侵权者等于是一种纵容。

在《童话大王》停刊后,我每天白天的时间都是在跟律师沟通。现在我决定不再维权了,我会写出更多的作品,因为我白天时间也空出来了。就像今天,我突然闲下来,不知道该干什么,坐在那里用手机就能写小说。

已停刊的《童话大王》月刊。受访者供图

作家维权也是替消费者把一道关

新京报:你在维权路上坚持不懈也受到很多人关注,有很多作家都被侵权,为什么你做不到视而不见?

郑渊洁:首先,我笔下的原创知名文学角色被大面积地注册商标,这种情况本身并不常见;其次,很多作家被侵权,主要是指被盗版,盗版和商标侵权不是一回事,我们国家对盗版管得已经很好了。我还是反盗版形象大使,盗版书的维权这些年我一直在坚持,也感受到了国家打击盗版书以及保护知识产权等其他方面工作的进步。

在中国,盗版触犯的是刑法,盗版情节严重的可追究刑事责任,法定最高刑期为10年。

但商标领域还是一片乱象。商标本身的作用是用于经营商品,而事实上现在很多人在经营商标,这本身就不对了,我维权过程中有侵权企业私下找到我的律师,说我可以掏钱买回去,他们在注册的时候就是把侵权商标作为“摇钱树”注册的,而不是用来经营商品。现在遇到恶意注册的商标,当事人虽然可以反驳、提出异议、提出无效申请,但是要交钱,要花精力。我在每个商标上的平均维权时间是6年,最长的一个用了19年,而对一个商标进行维权平均要花9万元。

我也不能对侵权视而不见。因为他们(侵权者)违法了。他们违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商标法》第三十二条:申请商标注册不得损害他人现有的在先权利。

而且我放任侵权可能对我本身的声誉也会带来影响,以前有郑州读者在皮皮鲁餐厅吃东西吃出了头发,就找到我投诉,问我是怎么管理的。我认为一个商家、一个企业能动这种脑子,打“擦边球”傍别人的名牌,那么它的产品质量大概率是会出现问题的,因为他没有基本的诚信。所以作家维权,其实也是替消费者把一道关。

新京报:有人说你是在炒作?对此你怎么看?

郑渊洁:炒作是为了什么呢?我又不缺钱。2021年我光卖皮皮鲁、舒克系列图书,就向国家交了1000多万元的个人所得税。在维权过程中,我几乎从来没向对方要过赔偿金,赢了的37个官司,只有一个江苏舒克内衣,我觉得它太顽固了,我就打了个民事官司,索赔2优艾设计网_设计圈2万元。就在这22万元到账以后,我扣除律师费用,当天就把剩余的钱全部捐给了中华慈善总会的一个公益项目,我不会要这个钱。另外,我打官司都花了上百万了,每一个商标官司的所有费用加起来应该是9万左右。如果再算上注册商标的话,那简直就是天文数字了。所以这就不是钱的事儿。

另外我写出这些作品,也不再发表,这不仅是我个人版税的损失,同时也是国家税收的损失。所以大家也不用再质疑我了,因为以后我不再打官司了,所有的侵权商标我都不管了。

新京报:我看见你的告别书发出后,很多网友给你留言,你有留意到网友对你的留言吗?

郑渊洁:一些网友表示非常难受,也有网友认为你是郑渊洁,你都维权不成功,普通人怎么办?也有网友说我这叫做“投降”……其实我觉得,我没有做一个好的表率。但我认为,这个(商标维权难)一定会改变的,就跟打击盗版书一样,20年前打击盗版书得亲力亲为,冒着生命危险跑到印刷厂去,现在一个电话就能维权成功。

所以我相信对商标侵权的维权也会这样,再过10年、20年,再回过头看今天的事情,可能我们会感觉很不可思议。国家已经印发了《知识产权建设强国纲要(2021-2035)》,我认为到2035年,商标维权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举步维艰了。

新京报记者 陈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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