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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学可上 有家难回?

据《中国新闻周刊》报道,哈西娜已经在卡布尔秘密生活了几个月,以躲避塔利班的骚扰和追捕。她加密了社交媒体,换了手机号,远离家人,一个人住在安全的住处。

31岁的哈西娜是喀布尔科技大学的硕士研究生,梦想成为一名城市规划师。但现在,学业和梦想都支离破碎。一年多前,当阿富汗塔利班重新掌权时,他们承诺在伊斯兰法律的框架内保护妇女权利,但现在这似乎只是一句空话:保护妇女免受暴力的妇女事务部被废除,妇女就业率下降了21%,大学和中学对妇女关闭了大门.

为了捍卫自己的权利,哈西娜加入了抗议者的行列。所有这些在街上要求与塔利班对话的面孔都是女性。她们不仅抱怨妇女在阿富汗日益被边缘化,还抱怨遍布全国的贫困和饥饿。

但他们也心有余悸。“妇女不断被逮捕或失踪.我也被塔利班记录了下来。现在,大多数抗议者都找到了安全的藏身之处。”在阿富汗律师法提娜的帮助下,哈西娜通过网络电话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2022年5月,塔利班要求女性在公共场所穿罩袍。图/视觉中国

“我所有的梦想都变成了零。”

在走上街头抗议之前,哈西娜是一名专注学业、努力工作的大学生。本科和硕士期间,她一边上课一边兼职。

因为父亲失业,无法提供经济支持,哈西娜做了四次家教,一周七天,这样她一个月能拿到300美元。她经常天不亮就起床,六点半到学生家教数学,然后八点开始去学校上专业课。晚上下课后,她继续做家教。回家后,她学习到深夜。

哈西娜参加了建筑工程管理硕士班,共有59名学生,其中9人为女性。阿富汗塔利班2021年8月重新掌权后,大学停课数周,直到高等教育部出台新规定。大学重新开放后,女性在进入学校前必须接受着装检查,不正确佩戴头巾者不得进入。为了避免异性之间的接触,男女生的上课时间是错开的。根据新规定,女学生只能由女教师授课,但由于哈西娜所在的部门没有女教师,所以仍由男教师授课。在课堂上,老师和学生只能进行有限的交流,学生下课后必须立即离开大学。

“我们遵从他们的所有指示,因为我们只是想学习。”哈西娜说,“但他们还是找到借口把我们赶出校园。”

2022年12月20日,哈西娜通过社交媒体了解到,当塔利班禁止女性上大学时,她正在家里准备期末考试。她和她的朋友去学校核实消息,但荷枪实弹的塔利班士兵封锁了学校大门,不让女性进入。

据塔利班临时政府高等教育部称,妇女被禁止上大学,因为女学生不遵守性别隔离和着装规定。

整整四天,哈西娜以泪洗面不知所措。“为了来到这里,我走了很长的路。但是我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梦想都变成了零。”

哈西娜的求学之路充满坎坷。1996年塔利班首次掌权时,哈西娜的父亲被塔利班视为敌人,因为他曾是人民党的一名官员。他觉得留在阿富汗不安全,于是和家人一起流亡到伊朗。哈西娜和她的姐妹们很快就到了上学年龄,但由于身份限制,她们只能在难民学校接受有限的教育。但哈西娜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当时塔利班以治安差、缺乏开办女子学校的资金为由,禁止阿富汗任何年龄的女性上学。

自1979年苏阿战争爆发以来,拥有共同文化纽带和语言传统的伊朗一直是数百万阿富汗流离失所者的避难所。然而,大量阿富汗难民逐渐成为伊朗的“经济负担”,受到越来越多的限制。在哈西娜进入小学四年级的那一年,伊朗取消了她们姐妹的难民身份,不能继续学业。“那时候,我很努力。我很难过我不能去上学。我不知道我犯了什么错误。”哈西娜回忆道。哈西娜的父母决定返回阿富汗,以便让他们的孩子继续接受教育。

塔利班政权垮台已经一年了。成千上万的女孩回到学校。女性开始和男性一起进入大学校园,进入职场,在国会和政府中任职。

根据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的数据,到2018年,超过360万名女童入学,约占当时阿富汗总人口的10%,其中小学超过250万,中学超过100万。接受中等教育的女生人数增加尤为显著。2003年,女性入学率为6%,到2018年,这一数字已经接近40%。

根据阿富汗高等教育部的统计,2003年只有1000名女生参加高考,2013年这一数字已跃升至7.8万人。

阿富汗前女议员扎基娅努里(Zakia Nuri)向媒体指出,有机会接受教育的女性在社会中仍是少数。受极端保守的宗教观念和传统价值观的影响,“在大部分地区,甚至在一些大城市,年轻女孩往往不被家人允许上学。”

联合国儿童基金会援引2016年至2017年阿富汗生活状况调查报告指出,在塔利班上台之前,阿富汗有370万失学儿童,其中60%是女孩。一些阿富汗家庭认为女孩上学不合适或有风险,或者要求她们在青春期时辍学。性骚扰的威胁、宗教信仰和经济考虑是影响女孩教育的主要因素。

哈西娜姐妹去世俗学校上学时,遭到了部落的强烈反对。他们认为青春期的女孩应该呆在家里,以确保她们的纯洁。“幸好我有一个开明的家庭。”迫于压力,哈西娜的父亲继续支持他们上学。然而,由于父亲找不到稳定的工作,从小学一年级开始重新读书的哈西娜和姐姐们不得不打零工来帮助家庭。

哈西娜试图向她的亲戚证明,一个女人可以做的远不止家务。"为了有更多的时间学习,我放弃了所有的娱乐活动。"她终于考上了大学,2021年继续读研究生。

“我希望我的城市美丽、干净、有序。”哈西娜心中充满了把贫民窟集中变成宜居城市的梦想,她选择了与建筑工程相关的专业。但现在,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毕业,更别说工作了。

“教授试图继续通过在线课程为我们提供教育。但由于塔利班的警告,这一提议也已不了了之。”哈西娜说。在这些没有学校可去的日子里,一头扎进手边的几本教科书里,几乎是她唯一能缓解痛苦的方法。她也承认自己不能像以前那样专注。“好像在笼子里,你总想着我的出路在哪里。”

面包、教育、工作

哈西娜对被剥夺受教育权作出回应:她回到喀布尔街头抗议。

20多名年轻女性与哈西娜一起在大学外游行,呼吁塔利班解除对女子大学的禁令。根据塔利班的规定,有些人从头到脚都穿着罩袍,而另一些人只戴着头巾。

没过多久,队伍后面的一辆车开始鸣笛。然后,持枪的塔利班士兵下车,驱散了示威队伍。哈西娜的手机被一名士兵拿走,记录集会的所有视频和照片都被删除。一些妇女继续喊着口号,几声枪响后,人群发出惊恐的尖叫。

"他们向空中开枪。"哈西娜回忆说,“一些女孩被带走,但我设法逃脱了。”

由于多年的战争,阿富汗是世界上最年轻的国家之一,63%的人口年龄在25岁以下,这意味着大多数阿富汗人对塔利班刚掌权时的生活没有印象。2021年9月,塔利班重新掌权不到一个月,他们就开始对女性实施限制性措施。除了大学被要求实行性别隔离和着装规范,越来越多的城镇听说禁止女性多带带外出,不能上学。内阁中没有女性的面孔。这是一个危险的警告。

当地时间2022年12月22日,阿富汗喀布尔,一些女性走上街头,抗议女性大学教育禁令。图/视觉中国

抗议活动开始在全国各地出现。由朋友、同学和同事组成的妇女团体利用通信软件和社交媒体策划抗议活动。他们大多很年轻,之前从未参加过示威游行,也没有组织经验。

“塔利班不是20年前的塔利班,阿富汗妇女也不是20年前的阿富汗。两者都变了。阿富汗妇女知道她们的权利.所以我们走上街头表达我们的担忧,保护我们的权利。”阿富汗女权活动家法西米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2021年9月19日周日。哈西娜首次参加和平示威。几十名来自不同民族的阿富汗妇女戴着头巾,举着标语牌聚集在市中心。上面写着“面包、教育、工作”和“我们要政治参与”等口号。塔利班士兵挥舞着枪支迅速出现在现场。"他们对我们大喊大叫,说我们是淫荡的女人。"哈西娜回忆道。

示威很快被驱散,但很快又会聚集起来。塔利班的反应也更加激烈。哈西娜说,很多人总是在抗议活动中受伤。“一些孕妇要求塔利班不要使用暴力。但很多普什图士兵听不懂大理话,还是用屁股重重地打他们。”

在喀布尔,进出市中心的路上检查站越来越多。在受欢迎的示威地点,如市中心的拥挤场所,巡逻的士兵人数也有所增加。哈西娜认为,塔利班也加强了对社交平台的监控。有时他们到达示威地点,塔利班士兵已经先到了。

抗议者开始使用“购物”或“血拼”等暗语来交流活动细节。除此之外,分发群里还有很多关于如何隐藏身份,如何逃跑的讨论。哈西娜平时戴着墨镜、一个口罩和两个不同颜色的头巾“逛街”,方便她逃跑时换衣服。

自2022年1月以来,塔利班士兵逮捕了一些激进的女性活动家。2月,逮捕规模扩大。据媒体报道,有时一天内有20多名抗议者及其家人被带走。随着越来越多的同伴失踪或被捕,抗议的音量越来越小。为了家人的安全,哈西娜开始独自生活在一个秘密的地方。

与此同时,塔利班在1996年至2001年第一次执政期间实施的镇压政策逐渐死灰复燃。2022年3月,塔利班未能兑现让数百万女生在新学年开始时重返中学的承诺;5月,妇女被要求在公共场所穿罩袍,从头到脚都要覆盖,只有在男性监护人的陪同下才能出行。10月,禁止女性申请新闻、工程、经济、农业和兽医专业;11月,健身房、公共浴室和公园不再对女性开放。

法西米说,在一次抗议活动中,她曾与塔利班安全官员讨论过女性的教育和工作问题。这位官员让她写下自己的诉求,并承诺会向上级反映。“但他们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法西米说。"塔利班只是想通过告诉我们写下你们的要求来拖延我们的抗议。"

哈西娜说,因为害怕被监视和逮捕,她已经很少参加街头集会。她和她的伙伴们更多的是在室内举行抗议活动,集体穿上遮住脸和身体的黑袍,通过视频表达诉求,并邀请特定媒体向外界传播他们的信息。至于为什么穿黑色长袍,哈西娜说,除了隐藏身份,她想通过黑色表达对阿富汗妇女命运的哀悼。

“保守的狼”

大学教育禁令的出台招致了国内和国际社会的广泛批评。但是塔利班领导人似乎并不担心。塔利班临时政府高等教育代理部长内达穆罕默德纳迪姆(Neda Mohammad Nadeem)在一次公开采访中说,“即使他们制裁我们,对我们使用原子弹,或者发动战争,不管他们打算做什么,我们都将执行我们的宗教法律。”

但与以往不同的是,许多伊斯兰宗教人士也公开批评这一新政策。阿富汗宗教学者理事会成员、前共和国政府时期总统宗教事务顾问侯赛因哈吉斯坦(Housainy Hajistan)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暂停女性教育和工作的决定让宗教学者“感到震惊和担忧”。哈吉斯坦说,“没有任何伊斯兰法律禁止女性在学校或大学接受教育。相反,伊斯兰法律要求人们研究问题,要求所有穆斯林,无论男女,寻求知识。”在此基础上,哈吉斯坦指出,塔利班新政是一项行政命令,而不是宗教法令。

阿富汗律师法提娜也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塔利班对女性的限制是“不公平的、非伊斯兰的和不道德的”。她指出,塔利班施加的限制并不是基于伊斯兰法律的主流解释,而是基于该组织自身极其保守和僵化的观点。

政策研究机构“阿富汗分析者网络”的一份报告指出,几乎所有第一代塔利班成员都在保守的南部农村地区长大,在宗教学校和与苏联军队作战中度过了童年和青年时代。在掌权之前,很少有塔利班领导人有过城市生活的经历。但是今天,相当多的高级塔利班成员被流放到巴基斯坦和卡塔尔。随着他们开始融入当地社会,他们开始发现教育的吸引力,并把女儿送到当地的学校和大学。

英国《金融时报》此前报道称,塔利班顽固的宗教保守派与在社会问题上相对温和的塔利班派系之间存在分歧。那些生活在海外的塔利班成员认识到,女性教育对于塔利班获得国内合法性和国际认可非常重要。再次接管阿富汗后,一些塔利班指挥官将他们的女儿带回中国继续接受教育。教育禁令出台后,许多人在社交媒体上感到震惊和批评。

位于喀布尔的阿富汗美国大学讲师、活动家巴希尔对媒体表示,那些承诺为女性提供教育的人从未掌握实权。相反,极端保守派一直主导着决策,“阿富汗被扔进了保守派的狼群”。

巴希尔说:“塔利班最近的行动源于一种二分法,即妇女的思想和权利与伊斯兰教不可调和。”。“在过去的20年里,他们已经建立了一种印象,即所有在妇女权利方面取得的进步都是西方的议程,目的是实现社会自由化。因此,现在他们正在打击它,扭转造成的所有损害。”

优艾设计网_设计百科"现在在阿富汗很少有人和我们站在一起."哈西娜说,虽然有许多男性反对塔利班对女性的限制,但他们很少支持女性的行动。她解释说,塔利班也给男人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如果一些女性因抗议而被捕,麻烦也会延伸到她们的男性亲属。

战争与和平研究所联合创始人、阿富汗前国防部副部长塔米姆阿西曾对媒体表示,阿富汗男性遭受了40年的战争,暴力和杀戮的记忆让他们非常害怕站出来。“如果一些妇女抗议,她们会找到她们的丈夫、父亲和兄弟,并逮捕他们。”一些长期从事维护妇女权利的国际组织也指出,塔利班“把所有男人都变成了他们侵犯人权的帮凶,每个男人都成了妇女在家的狱卒”。

自加入女性抗议力量以来,哈西娜不仅面临塔利班的压力,还面临部落和家庭内部的诸多障碍。部落里的男人经常斥责哈西娜惹事,“说我是妓女”。她老公的父母也对她的张扬感到愤怒,把身边的人置于危险之中,要求解除婚约。由于担心女儿的婚姻受阻,一直支持哈西娜的父亲开始阻止她参加示威活动。

尽管如此,哈西娜还是会秘密参加集会,这大概源于她对教育的信仰:“教育留下的东西是不可磨灭的。只有教育才能解决国家的问题。”

对哈西娜来说幸运的是,她的丈夫仍然坚定地站在她身边,支持她争取自己的权利。在与哈西娜成为恋人之前,这个28岁的男人是她多年的好朋友。大约一年前,他获得了大学建筑工程学位。但在经济萧条、人口大规模失业的阿富汗,他一直找不到对口的工作。

2023年1月,哈西娜和丈夫不顾一切困难举行了婚礼。她穿了一件朋友借给她的中袖裙婚纱,头发在脑后卷成波浪状,日常的头巾换成了白纱。宽敞的礼堂里放着一首来自伊朗的民歌。节奏欢快柔和,但音量很弱,因为非宗教音乐也被塔利班禁止。随着节奏,哈西娜的家人和女性朋友自由起舞。但在哈西娜提供的照片中,丈夫的表情看起来有些落寞,他的家人也没有参加婚礼。

哈西娜仍然独自住在一个秘密避难所,每周只和丈夫见一次面。由于工作和教育前景非常渺茫,婚姻也不被祝福,两人正考虑离开阿富汗。然而,边境的壁垒越来越高,出路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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