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之上：小兰这个角色既是黑暗中的守护者亦是他们要守护的本身？

《悬崖之上》四个空投特工从雪地里爬出来的时候，我看着刘浩存的脸发出疑问：行动组怎么还带个孩子?一张雪白幼嫩的面皮，冻得白里透着红，刮阵风都怕割破了，拿着枪也不像大人。

直至看到结尾，她再次站到雪地里，不谙事世的小白花脸上出现了隐忍和懂得，吧嗒吧嗒地落下无声的泪，我终于看明白，这个角色是是严冬里结着霜的小嫩芽，是所有人拼死守护的希望之象征。

《悬崖之上》是张艺谋第一次拍谍战题材，讲述四个在苏联受训的特工回国完成一项秘密任务，却在出发前被叛徒出卖，踏入死局，惊险破局的故事。(预警，后文轻微剧透。)

任务配置是两旧带两新，张宪臣(张译饰)和王郁(秦海璐饰)既是夫妻，也是一对有经验的特工，楚良(朱亚文饰)和小兰(刘浩存饰)则是一身学生气，青涩无比的新手。

故事发生的紧凑时间段内，小兰是唯一具有成长性的角色。对比另两位心细如发的成熟，小兰和楚良对任务的险恶是没有心理准备的，那个年代的高材生楚良有几次明显的失误，比如在火车上因为着急暴露了队友，又比如轻信接头者，毫无警惕地丢失了密码本。

相比之下小兰没有犯过错。她和张宪臣一组，第一次与沙溢扮演的特务接头时，整个人是完全懵懂的状态，但当张宪臣敏锐地套出对方的破绽，她在惊讶之余飞快应变，一声故意的惊叫为张宪臣争取到了反击的气口。

火车上她无故被查验，从头到尾沉着冷静，当张宪臣与特务你死我活地缠斗在一起，看起来毫无威胁的她突然出手勒住了特务的脖子。这里有个细节，弱小的她拉着布条来了个轻盈的三百六十度旋转，科学借力，加速了对方的死亡。

再到后来她全靠自己从火车站脱险，从跳火车到击杀抓捕者一气呵成，可以看出小兰在能力上是完全合格的，且果断勇敢、成长速度惊人。小兰的青涩之处在于心理，她的视角接近观众，对残酷没有认知。

这部电影比《一秒钟》更让我理解张艺谋偏爱刘浩存的原因，她有一双标准的、没见过残酷的眼睛。眼型浑圆，瞳仁又黑又大，像小孩的眼睛。

小兰在故事前期有一种游离时代之外的天真，这是剧作的选择，在她身上能看到特工们被坚硬外壳包裹之前的样子。

她会在危机的喘息中奶声奶气地让张宪臣早点回来，说我给你炖排骨，张宪臣一愣，气得大吼让她长点心。她还会在展示惊人的记忆力之后露出一丝小得意，骄傲地告诉张宪臣这就是组织选中她的原因，如同得了第一名等待家长夸奖的小学生。如果没遇到战火，她一定会有幸福灿烂的人生。

正因如此，整部电影的题眼是从她口中问出来的。此次任务的代号叫乌特拉，俄语里的黎明，刘浩存在黑暗中用那标志性的小细嗓脆生生地问：我们，能看到天亮吗?

小兰这个角色，既是黑暗中的守护者，亦是他们要守护的本身，刘浩存的演技还有待成长，但气质上竟然想不出有谁可以代替，天真可以演复杂，复杂演不了天真。

拍电影不怕费功夫，大导演会一帧帧地将演员的动作表情打磨到满意，唯有眼神教不了。刘浩存往雪地里一站，冻得透明，像片雪花，带着一种水灵灵的生命力，美学意义上说服了我：先烈在黑暗中奋斗，正是为了让下一代带着这样干净的眼神站在黎明中。

刘浩存现有的三个角色，都带着象征意味。《一秒钟》里她饰演的刘闺女，是张译饰演的张九声的精神女儿，同样是那个时代的精神下一代，饱经苦难后留存的那个寄托。因此她的脸上涂满灰，眼睛依旧是透亮的。

《送你一朵小红花》里她饰演的马小远，更直接的作为男主生命中的希望存在，古灵精怪的出现，用旺盛的朝气打破男主患病后的绝望人生。

能想到导演挑中刘浩存的想法：透明如纸，像孩童，又像每个小男孩的梦中人。这张脸作为符号出现，创作上都省不少事，天然地给角色蒙上一层惹人怜惜的滤镜。

当初张艺谋为了给《一秒钟》选女主角，从各大艺校面试了三千多个女孩，刘浩存的第一次试镜画面很能说明问题：一张白净的素颜，清晰平整的轮廓上没有多余的线条，只看得那双眼睛，笑起来眉眼一弯，有几分像同是文艺片导演缪斯的宋佳。

静态截图和电影里没什么区别，脸上有一点小痘痕甚至显得优艾设计网_设计百科更幼嫩。她看人是直愣愣的，没有防备，一旦显露出受伤的样子就特别叫人揪心。

她像打娘胎里没吃过一丝苦的人，但又不是，看过她跳舞的视频，那动作一看就是下了苦功夫练出来的。

刘浩存的角色，目前为止都很贴合她本身的特质，但又有所差异，演技看得出来在成长。《一秒钟》里的小流氓有模有样，走路摇头摆尾，吊儿郎当。我最喜欢她在路上捡了块骨头暗算张译的那一下，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演出了野蛮生长的狠劲。

《小红花》里担负拯救者的任务，她收敛了天生的那股子羞赧，演出了外放。

到了《悬崖之上》，她在片尾的哭戏是全片的情绪落点。任务结束后，她问于和伟饰演的卧底，牺牲的队友们离去时有无痛苦，于和伟说了个善意的谎，从前言无不信的她没再追问，豆大的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掉。她活着看到了黎明，但那份天真终究是磨灭在黑夜里了。

张艺谋说刘浩存很会哭，哭起来感染力强，我想是因为她简单。小女孩的眼泪是珍珠，她不必要哭得多撕心裂肺，观众单是看到连这样的人都伤了心，就会觉得这世界已经病入膏肓。

导演们擅于使用她的这项特质，你会发现，刘浩存的角色不是绝对主线的支撑者，却总在最紧要关头刺一下观众的心，正如《一秒钟》的结尾，她在黄沙中捡起那张空空的报纸，挥手冲张译告别，想要笑却哭花了脸。

刘浩存之于张艺谋电影，就像红衣小女孩之于《辛德勒名单》，她的青涩、简单，都是导演得意的笔触。